4、再見「史塔第伐利」小提琴

  清晨的涼意，讓側睡在椅子上的以薩打了個寒顫，原來覆蓋在身上的外套早滑落地面，以薩起身伸了個懶腰，突然想起昨晚…於是，悄悄地倚在房門邊，忘情地凝視著床上這兩張如天使般的臉蛋，那金色如絲的秀髮映著初陽的光輝，帶來滿室的溫馨…這顆心似乎跟著飽滿起來，如果我們能永遠相繫在此，不就是我長久所夢想的幸福圓滿嗎…神啊！請聽我真誠的祈禱，讓我有足夠的信心，帶領著我的歐麗蒂凱，走出她精神的黑暗面，一同迎向屬於我們自己真正的人生吧！

「嗯？以薩，你站在那兒做什麼？你站多久啦？」尤柳詩睜開惺忪睡眼問

「啊…沒…多久！我是來看看妳…你們睡得好不好？」以薩思緒突被拉回，有點語塞

「天亮了，我也該起來了，看！優貝兒睡得好香甜哪！」尤柳詩散發出疼愛的眼神

「嗯！真的，尤其在妳的臂彎中，他顯得更安定呢！」以薩真情脫口而出

「喔…是嗎？莫非我有媽媽的味道…」尤柳詩微斜的頭，俏皮的說

「也許喔！那麼，我去做有爸爸味道的早餐，等會兒一起吃，如何？」以薩滿心的甜蜜回應著

「那…我也來幫忙吧！」聽他這麼說，尤柳詩一顆心莫名地碰跳起來

「不用了，旁邊是浴廁，妳準備好就可以出來用餐，相信我的手藝吧！」以薩轉身輕快    地
走向廚房，他從未想過做飯會是這麼愉悅的事，之前總是匆匆忙忙的，今天…

「尤柳詩姨，我要去躲起來了，妳要數到十才能張開眼睛喔！」優貝兒好開心，今天一  睜開眼就看到最喜歡的尤柳詩姨在身邊，還能陪他玩躲貓貓，所以特別興奮

「好，你得躲好，被找到三次，就要罰搔癢10下喔！」尤柳詩也像個孩子似的玩

「呵呵呵…」廚房中的以薩，偶爾探出頭來看，笑得極燦爛，這種平凡的幸福與快樂，

 正是他一生所要追求的…

「哈哈哈…我找到妳了，尤柳詩姨，現在該妳來找我了」優貝兒好像玩不膩似的

「那你這次得好好躲了，因為我已經都知道你要藏哪嘍！」尤柳詩更像個大孩子

「這次不會讓妳找到的，嘻嘻…」

以薩停下手上的動作，閉目享受著這『家』的幸福...直到…咦？怎麼沒聲音了？拿下圍裙走出廚房，想瞧瞧這兩個頑皮鬼又再玩什麼把戲…嗯？不在客廳？這兩個玩到房間去了？真是…

「爸爸，你快來看看，尤柳詩姨都不說話了…」優貝兒過來拉以薩

「尤柳詩，妳怎麼…？」以薩發現尤柳詩將衣櫃內的小提琴拿出來，呆呆地直望著，莫

非這讓她想到什麼嗎…？但這是在維也納時，曾經合作開過演奏會的俄羅斯女小提琴家

寄放在我這兒的，和尤柳詩有何關連呢？以薩滿心疑惑…

「以薩，這把『史塔第伐利』小提琴…？」尤柳詩回過神來問著

「喔！這是多年前一位朋友寄放在我這裏，她是來自俄羅斯的一位優秀女小提琴家，我

們合開過演奏會…」以薩娓娓的說

「女小提琴家？那她現在人呢？」尤柳詩未聽他說完，急著問

「當時報上刊登她是俄羅斯間諜，後來被遣送回國，聽說被判西伯利亞終身監禁，也因

此還了羅貝塔清白，她應該是位了不起的革命志士吧！」以薩發覺尤柳詩有些奇怪

「革命…志士！」尤柳詩伸出顫抖的雙手，欲拿起小提琴，卻又遲疑著...

「尤柳詩，難道妳認識這把小提琴的主人？」以薩想這是有可能的，因為尤柳詩曾經在

俄羅斯待了十幾年，也許她們碰過面，但為何尤柳詩的神色是如此凝重…

「…」尤柳詩搖搖頭

「還是…它讓妳想到什麼？想到了…誰？！」以薩此刻倒吸一口氣，莫非是…

「…我可以拿起來看嗎？」尤柳詩看了以薩一眼

「嗄！可…以…」這下換成以薩遲疑了

「…啊…！」尤柳詩咬著下唇，屏氣地打開琴蓋，那琴身側面的銘刻像一把利刃插入，

那樣地痛入心扉…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尤柳詩…？啊…！」以薩靠近一看，天哪！這怎麼可能？因為基於對朋友的誠信，他

從未曾想要去打開看，萬沒想到這竟是…克勞士的小提琴！

「以薩，為什麼？你能告訴我，為什麼我的心會這樣痛？我…這小提琴對我到底有何特別意義…？」尤柳詩張著祈求的眼神問著以薩，也同樣問著自己，這把小提琴像是連結著她生命中極為深刻的一部份，上面的銘刻彷彿是刻印在她心坎上，那般的熟悉…那般

的…

「我…不知…道，也許這只是…巧合…」以薩顧左右而言他，內心卻失笑著，克勞士！

終究還是如精靈般地竄進尤柳詩迷失的靈魂裏，那裏到底容不下第二個奧爾佛士嗎？剛剛才湧上心頭的幸福感隨即消逝在指縫間，尤柳詩！難道我永遠都抓不住妳嗎？以前是，現在還是嗎…？

「爸爸…我餓了…」聰明的優貝兒也感受到氣氛的不對，小聲的問著

「啊…好，我們馬上吃早餐」以薩看著尤柳詩說

「尤柳詩姨？」優貝兒去拉著她的手

「喔…對不起！優貝兒一定餓壞了，我們走吧！」尤柳詩暫且放下滿心的疑問，微笑的牽起優貝兒的小手走出房間

－－聖賽巴斯汀學校－－

「哇！是以薩－范斯海特先生，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難道你是來答覆我，願意來此

任教？」音樂系主任張開手臂大表歡迎

「哈哈…真傷腦筋…這事改天再談吧！今天我想讓我兒子參觀一下這裏」以薩不好意思

地搔搔頭說

「優貝兒呀！當然可以！他果然遺傳你的血統，將來的新秀又多了一個，怎麼樣？優貝

兒，等你11歲時，再來學鋼琴吧？」音樂系主任開心說

「好！」優貝兒滿心歡喜答應

「喂！快點，是以薩－范斯海特耶！」眼尖的學生發現以薩來訪

「騙人！怎麼可能？」

「真的啦！是以薩－范斯海特來了！」

「是以薩－范斯海特！」學生一個傳一個，不一會兒工夫，一群群學生聚集過來

「以薩，你當真不再演奏了嗎？」

「你的手指治不好了嗎？」

「聽說你辭去維也納音樂學院的教授之職，為什麼？」

「我們真是生不逢時，都聽不到你的鋼琴演奏」

「對了，我有一事相求！請聽聽我們的管弦樂練習吧？我們正在為柴可夫斯基的演奏作

最後修飾」一名學生大膽提出要求

「這…」以薩猶豫著

「不行嗎？我知道像你這種既是世界級鋼琴家，又是維也納音樂學院的教授，提出這種

要求是很厚臉皮，但能身為你的學弟，是我們最值得誇耀之事，請為我們…」

「是啊！拜託你，以薩！」

「拜託你，一次也好…以薩－范斯海特！」眾多學生請求聲不斷…

「…來，優貝兒還有尤柳詩，我們一起去演奏練習室吧！」以薩似乎心裏有了腹案

「哇…啊！萬歲！」學生們興奮大喊

「太棒了！你真勇敢，我對你刮目相看了」大家對這位膽敢提出請求的學生佩服不已

「你相信嗎？以薩說要看我們練習耶！」

「快去叫那些沒課的同學到演奏練習室，快點！」

學生們像中了頭彩般，奔相走告這難能可貴的好消息！

「尤柳詩，來吧！」以薩認為與其讓尤柳詩不斷沉浸在小提琴的迷思中，不如就由自己

親自來帶領她走出黑暗、牽著她迎向光明…

－－演奏練習室－－

學生們個個興奮異常，早已就定位，引頸盼望著這位令他們引以為傲的學長，也是響譽國際的鋼琴演奏家，以薩－范斯海特！

「誰彈鋼琴？」以薩問

「是…是我！」

「有帶樂譜嗎？」

「有！」

「借我一下，抱歉！今天我想由她來彈」以薩接過樂譜說

學生們面面相覷，都有些驚訝！

「妳過來，尤柳詩！就坐在這邊，看見這樂譜了嗎？有沒有想起些什麼？很久以前，妳

也彈過這首曲子吧！」以薩輕聲在尤柳詩身邊耐心的說

「啊！我…」尤柳詩專心看著樂譜，拄著額頭努力地回想，那曾經…

「好，準備！從第一樂章輕快、活潑的雄壯樂曲開始」以薩指揮棒一下，樂音即起…

「來，從這裏！尤柳詩，由妳彈樂章的收尾部分」以薩對著尤柳詩下指令，但…她卻望

著琴鍵不動

「尤柳詩…」以薩走到她身旁，但尤柳詩卻眉頭深鎖，唉！也許不該勉強她

「老師…我來彈好了…」原來擔任彈琴的學生過來說

「啊…也…也好，那麼…再從序奏部分最前面重來一次」以薩說

「啊！」當那學生要過去彈奏時，卻被尤柳詩的手一揮嚇到了

然後，尤柳詩無預警地自顧自地彈奏起來，整個人沉浸其中…

「嗄！她彈了…！」以薩像被打了一劑強心針，馬上回指揮位置，配合她目前彈的章節

指揮，首次面對多種樂器合奏的場景，一旁的優貝兒看傻了...

  以薩內心喊著，對！就這樣繼續下去…先由指尖回憶起，再一點一點地回想起那段失去的時光，用手摸索也可，慢慢走向那射入光線的出口！一一去回想起這些音符，撕下那層遮住妳精神世界的厚厚面紗…這樣，就看得見了吧！光明就在那邊，尤柳詩加油！快接近光明了…

「啊…！」尤柳詩彷彿被什麼驚嚇到，突然叫出聲來，彈奏也停了

「尤柳詩…」以薩擔心的看著雙手摀著臉的她，淚水卻如潰堤般漫過手掌而滴落

「妳沒事吧？對…不起！我太勉強妳了，害妳這麼痛苦，今天就到此為止，過來這邊休

息！」以薩忙扶著她到一旁坐下

「對不起，以薩，好多年沒彈這曲子了，手指雖記得怎麼動，但終究無法彈下去！不用

管我，你們繼續練習吧！」尤柳詩情緒稍微平穩後說

「啊！尤…柳詩…？」以薩內心一陣狂喜，她認出我了！雖然只是一點點，但在她腦中

確實已有些許變化了，而不論這變化是否就此能安定她的精神，我絕不會放棄這丁點希

望，我會盡一切的努力引導她走向亮處！因為我現在是她唯一的奧爾佛士…

──酒吧內──

一位穿著格呢西裝，氣宇非凡的男士，從下火車開始，沿路問人，來到的酒吧！

「請問你認識以薩－范斯海特嗎？」這位男子彬彬有禮的詢問店家

「你這麼問就不對了，他是我們的英雄耶！雖然我也不明白他為何肯屈居小店打雜，不過，他現在正好有事外出，很快就回來了，你就在店裡等他好了」老闆很自豪的說

「謝謝你！」

「你...是音樂家？是以薩的朋友嗎？」老闆自認很有眼光

「可以這麼說，那我就在此等他一下吧！」男子自行找位子坐下，忽然看到店內那架鋼

琴，咦…這裏竟會看到『阿道夫－雷曼』鋼琴！好難得…

「喂！你注意到那架鋼琴了吧？不愧是音樂家！那是以薩以前苦讀時，為了生活打工所彈的鋼琴，嘿嘿...看你一臉不相信的樣子，他曾在我這店裡彈琴，至今我也覺得像是在作夢...」老闆滔滔不絕地說

「嗯！」男子禮貌的點點頭

「你也是鋼琴家吧？是吧！是吧！我讓你彈彈那架鋼琴，如何？因為你是以薩的朋友，

我才特別允許的喔！」老闆覺得自己是很有慧眼的

這男子走過去，掀開琴蓋，試了試音，即坐了下來...

「怎麼了？老闆又找來新的琴師了嗎？」

「他不是說，除了以薩外，任何人都不准碰那架鋼琴嗎？看來，他也只不過是個普通生

意人罷了！」客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

當這男子彈奏起鋼琴，美妙清麗的琴音馬上震攝現場所有人，傳送到遠方...

以薩從外面走來，即被這琴音吸引住，啊...貝多芬...！怎麼會...？莫非...究竟是誰在彈？這...這是...！不！不可能的，不可能...但是，這...！以薩奔跑進來...是他！除了他以外，無人可彈出這樣的貝多芬！

「以薩！你回來得正好，你有個鋼琴家朋友...」一位侍者說

以薩望著這位正忘情於彈奏的男子背影...啊！果然...是你！維爾漢爾姆－貝克浩斯...！真的是你！

「以薩，你的朋友彈得很不錯，是不是像你一樣有名？」老闆笑著問

「老闆，他是...」

「嗯？」

「沒什麼...呵呵...你這家店真行，可跟世界級的演奏廳匹敵了」以薩神秘地笑說

「這我知道！否則，像你這種大鋼琴家，怎麼願意在我這兒幹活！」老闆說的得意

啊...貝克浩斯先生，你總在我人生的轉折點出現，從第一次在M飯店偶遇...當時我受了感情創傷，想放棄鋼琴，逃回故鄉時，遇見了這位貝多芬，你說過『雖然每個人的手都不一樣，彈出的琴聲也不同...但有一點是確定的，你我一定會共同生活在充滿音樂的世界，度過此生！』因為你的一席話，讓我堅持走在音樂這條路上，然而，現在...

這男子曲罷，現場歡聲四起，個個都臣服於他的琴聲...

「以薩－范斯海特...！」

「貝克浩斯先生...你怎麼會來此...？」以薩真是無比的感動

「非常棒的鋼琴，音調仍然十分正確，沒有任何鍵走音！」貝克浩斯說

「嗄！」以薩很驚訝

「這裡的店主人，雖不知你何時才會再彈鋼琴，但他一直很用心地，將鋼琴保持在最佳

狀態，你是個幸福的人！」貝克浩斯真誠地說

「啊...」以薩難以置信地看著老闆，流下感恩的淚水，撫摸著這架在學生時代陪著他苦

讀打工的鋼琴...

然後，他邀請貝克浩斯到家裏，一旁的舊鋼琴上，正坐著醉心於試音的優貝兒...

「我是個沒勇氣的膽小鬼！丟臉的是，不管我怎麼勉強自己遠離音樂，忘掉音樂，卻仍

然無法克服那些降在自己身上的不幸...」以薩嘆著氣說

「你想得太多了，不管現在你是處於何種狀態下，終究還是無法捨棄音樂而活在這世上

的」貝克浩斯平靜而睿智的說

「啊...」以薩顯然被看透了

「...不是嗎？」

「...你說得一點也沒錯...不管我用盡任何方法想忘了它，但心中愈是充滿無法留住的憧

憬，你看！我的手指雖已無法彈出像樣的演奏，卻仍經常將思緒發洩在這五線譜上」以薩想著自己總是情不自禁地為尤柳詩作曲，來抒發對她無盡的思念...

「這首曲...雖尚未完成，但看得出裡面蘊藏著深切的情感寄託，我相信必能感動那個人...」

貝克浩斯一眼就看出這譜的意義，令以薩如遇知音般的雀躍…

「可是，現在的我，卻無法讓我的兒子彈這些奏鳴曲、協奏曲」以薩說出對優貝兒未來

的無力感，他不希望孩子步上同他一樣悲慘的後塵，但這孩子對鋼琴卻又那麼執著...

「范斯海特先生，你願不願意將優貝兒交給我？」貝克浩斯誠心誠意地說

「啊...這...」

「你可以好好考慮，但請相信我，我會用最大的力量來栽培他、引導他走向音樂的正道」

「...」以薩難以置信卻充滿感動的望著眼前這位知音，久久無法言語...